作者：王家齊（本文受台北市政府衛生局邀稿，同步刊登於社區心理衛生中心）
「當我們在做夢時，一切的感覺都很真實。直到我們醒來後，才會發現事情有點不太對勁。」—電影《全面啟動》
何謂煤氣燈效應（Gaslighting）
「煤氣燈效應（Gaslighting）」這個詞，乍看並不容易理解。那是因為它出自一齣舞台劇《煤氣燈下》。那齣戲在1938年上演，我們應該都沒看過（也還沒出生）。所以感覺有點陌生，是很正常的。
簡單來說，「煤氣燈效應」就是把「黑的說成白的」。
在《煤氣燈下》的舞台劇中，先生為了操弄太太，故意把煤氣燈漸漸調暗，又否認家裡有任何改變——藉此讓太太自我質疑，不再相信自己的觀察與判斷力。這裡有一個重點，是「漸漸」。因為，煤氣燈效應是一種操弄，而所有的操弄都有兩個特點：一次一小步 + 否定現實感。
很多人會以為，「心理操弄」是一種神秘的法術，只要彈個手指就能讓人聽話。這種只在電視電影會出現的情節，反而讓我們忽略了一個更恐怖的現實： 日常生活中的心理操弄，通常是小到看不見的。
就像劇中那盞煤氣燈。如果先生一口氣就把它調到全暗，那麼太太就算再信任先生，也不會相信「家裡的燈光沒有改變」。最難纏的心理操弄，會微小到你根本沒發現。操弄者一次一小步地進攻，在日積月累之下，當你真的感覺不對、想要反抗或據理力爭時……，你的現實判斷能力，已經受到破壞，產生自我懷疑。
如果情緒勒索，是房子失火了，有人不讓你跑。那麼煤氣燈效應，就是有人告訴你，你家早就燒光了，現在這棟房子是他的，不是你的。如果，你還堅持是自己的，那……
「你一定是瘋了！」
煤氣燈效應（Gaslighting），為何會有效？
看到這，你也許會困惑—這種是非顛倒、黑白不分的手段，怎麼會這麼有效呢？不要忘了，煤氣燈效應最厲害的兩個特色是微小，與否定。藉由不動聲色地替受害者植入以下三個信念，加害者得以成功掌控對方的世界：
1. 我的認知有問題。2. 我無法自己解決這問題。3. 只有「他」可以幫我解決。
這環環相扣的劇本，讓受害者認定自己是無能的。加害者，才是那個能幫助他解決問題的人。其他能幫上忙的人呢？很抱歉，都被加害者排除在外了。
於是，你可以想像一個恐怖片般的畫面：他偷佔了你的房子，修改掉你的認知。明明，這是你家。他卻好整以暇地說，「你的房子燒沒了。」「現在，你可以把我家，當成你家。」「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收留你的人。」
煤氣燈效應（Gaslighting）小提醒和警報設定
煤氣燈效應不容易預防。因為當你發現不對的時候，通常都已經病入膏肓。對此，我有三點建議：
1. 永遠保有（至少一個）願意對你說真話的朋友、家人或心理師。
各位啊，我們都知道聽真話並不容易。因為理想很豐滿，現實很骨感。但大多數的心理操弄技巧，都是透過我們「不愛聽真話，喜歡聽好話」的慣性，讓我們越陷越深。
我們每個人都有弱點、有慾望也有偏好，因此我們都有可能在某一刻迷失。迷失並不丟臉也不可恥，但請記得：找一個人當你的燈塔，讓你在霧中迷航亂撞時，還有一束堅定的光，為你導航。
2. 觀察一個人，別看他說了什麼，要看他做了什麼。
《小王子》的狐狸說，「語言是誤會的根源」。煤氣燈效應（Gaslighting）的重點，不在於那盞調暗的燈，而是先生對於家中變暗的解釋：「你太多心了吧？」、「你是不是生病了？」、「哪有這回事，你瘋了嗎？」。
有一派心理學認為，我們是透過「語言」來理解世界的。因此，如果語言是扭曲的，我們的世界也會歪七扭八；這就好像你戴上了度數不對的眼鏡，一瞬間頭暈目眩、無法適應，不禁困惑：我是誰？我在哪裡？
因此，要看一個人是否能夠信任。不要聽他說的話，要看他做的事，以及：他做的事與他說的話，是否能夠一致？
3. 誠實地問自己，你是否想醒來？
電影《全面啟動》中，有一句對話：
「誰會想被困在夢中十年啊？」「要看是什麼夢。」
裝睡的人叫不醒。有時候，活在幸福的幻覺，會比看清真相來得舒服。如果你發現自己很常抱怨，卻從來不想改變……或許，你還沒有打算醒來。
後記
「從小就沒有自我的人。只有在偶爾的暴怒，或是崩潰中，才會讓小小的自我，出來露臉一下。」—這是某次個案討論後，我的心理治療督導，所下的總結。
沒有自我的人，也是最容易受到煤氣燈效應影響，而受苦迷失的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