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王家齊
「拒學，是令人困惑的謎題。而謎底，就在肉眼可及之處。」
辻村深月的青少年推理小說《鏡之孤城》，描述了拒學孩子的奇幻旅程。
「戴著狼面具的少女，向七位從鏡子穿越而來的國中生宣布：這座城堡，藏著一把鑰匙，找出來的那個人，就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…」
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？
我不知道你會想到什麼作品。也許是：《蒼蠅王》、《大逃殺》、《魷魚遊戲》或是《今際之國的闖關者》？
總之，這顯然是一場爾虞我詐的生存遊戲。為了一把能夠實現願望的鑰匙，少年少女們將會露出黑暗的人性...
一開始，我是這樣想的。
（以下會透露本作品關鍵劇情，想要享受電影/小說的朋友，請看完後再來）
（另外，我看的是小說，目前還沒有欣賞電影劇場版，劇情「可能」會有出入）
（劇情防雷頁）（要開始爆雷囉）
一、等等，你們竟然是來打電動的嗎？
一開始，這故事令人驚訝的地方是，明明來到了如同《大逃殺》的城堡，卻沒有任何人在認真找鑰匙。城堡，更像是不用寫功課的安親班。有孩子把家裡的遊戲、老電視搬來，大家就每天聚在一起打電動。
女主角小心，帶了一把蘋果刀到城堡。卻不像《魷魚遊戲》的北韓女孩。北韓女拿刀，是為了防身、威脅與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。小心，則是去「城堡」削蘋果給大家吃的。
我發現，自己邊看邊困惑「狼少女不是說了嗎？這裡有一把可以實現願望的鑰匙，難道你們不想要嗎？」隨著劇情推演，當我發現來到城堡的每個孩子，都是拒學生時。
我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：這些拒學的少年少女，來到了幻想的世界，繼續拒學！？（不是啊，你們根本沒有在找鑰匙。）我感覺到身為小說的讀者，同時也像是個焦慮的父母...
拒學，果然是個令人困惑的謎題啊。
二、謎底，近在我們的眼前（只是要有耐心）
當我感嘆自己真的老了。看著主角小心，拒學肚子痛的叨叨細語，只覺得不耐煩「...今天是確定沒辦法去了，但無法保證下次肚子還會不會痛。不是裝病，是真的肚子痛沒辦法去。」
甚至，像是大叔那樣教訓「新世代」的青少女時「媽媽是有點過份，但也做得夠好了。你多少也要為媽媽想一想啊......」我發現自己被辻村深月，溫柔地擺了一道。
原來，這七位國中生，是來自不同世代的少年少女。最「老」的國中生，是 1971 年生的。最「小」的，則是 2013 年。我自己是 1986 年生的，小心則是 1992 年。
這麼說來，一開始讓我覺得「好幼稚」的小心。她的世代，並沒有跟我相差太多。或許，國中時候的我，也不會跟小心，相差太多。
只是我忘了。
不同世代的少年少女，都會拒學。不是只有「新世代」的國中生才脆弱，而「我們以前」有多獨立多好...我們，都在人生某一個階段，如此痛苦而茫然過。這些孩子的生存，雖然不是問題。他們的現實生活，仍然危機重重。
小心的媽媽，原本滿心期待女兒至少可以去中途學校上課，而小心也答應了。然而，小心的恐懼轉為情緒、身體反應，變成了失控而無法自主的不舒服。
小心很挫折，媽媽也很挫折。於是，媽媽一氣之下把準備給小心的鮮奶與吐司，全都倒掉了。而小心說不出口，於是藉著「肚子痛」來說的，其實是「我不想去學校。因為有同學會欺負我，我的好朋友也不理我。」
當我們執意解開「孩子為什麼不能上學？」這個謎題。
或許就忘掉了：謎底，其實就在眼前這個孩子的身上。
三、拒學這道謎題，跨越了現實與幻想
我認為，《鏡之孤城》中最主要的兩個謎題：鏡子為何是城堡的入口？戴著狼面具的少女是誰？
分別說明了「拒學」的兩大議題。
小說中的「鏡子」，是房間內的平行宇宙，如同現實生活中的網路、手機與 AI 。那雖然是由想像力所構築的幻想世界，卻也對現實生活造成了影響。比如：因為在鏡子後的城堡得到勇氣、交到朋友，甚至會願意為了新朋友去「嘗試上學」。
（同時，我特別喜歡，拒學經驗豐富的大家，還為彼此設計了一系列的逃生路徑。）
簡單來說，從幻想世界得到的「勇氣」，能讓我們在現實世界，更加勇敢。就這點來說：心理諮商、電玩手機、漫畫小說，並沒有不同。
至於「狼面具」的少女，到底是狼？還是少女？是小紅帽？還是大野狼？這曖昧不明的現象，也跟拒學「行為」背後縝密而糾纏的幻想世界，有著類似的特色。
若是過度簡化孩子上學/不上學的理由，就像是「看到大野狼就開槍」。我們自以為懂了孩子，卻沒有真正地懂。
反過來說，孩子看到的父母，也不是全部的父母。當孩子太焦慮、太害怕的時候，就會用簡單的邏輯，解釋複雜的事物，像是：「媽媽就是不愛我」、「我要上學媽媽才愛我」。
這一來一往，就帶來了很大的誤解。也就看不到親子之間，為了彼此所做的努力。像是劇中，小心的媽媽挺身而出，為了女兒對抗導師。小心也挺身而出，為了拯救朋友而回到城堡。
四、解拒學的謎：要用心，而不是眼睛
如同《小王子》說「真正重要的東西，是眼睛看不見的。只有用心，才可以看得見。」
《鏡之孤城》中的七個拒學國中生，有各自不同的理由，也有完全不同的父母。有隔代教養，有父母離婚。有忙於工作的父母，也有與女兒共生的母親。有很愛孩子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父母，也有比起孩子更想談戀愛的父母。
也許，辻村深月透過了時空穿越的敘事伎倆，想說的是：
拒學，不一定是因為「沒溫暖的家 + 恐怖的學校」。
每個孩子，有每個孩子的理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