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王家齊
他不是我第一個遇到,遺失了人生的男人。
男人喜歡看七龍珠,小時候跑操場,學悟空在雙腳綁了沈甸甸的沙袋,跑沒幾圈腳就扭到。
回家被媽媽罵了一頓,問他幹麼搞這些有得沒有的,他記得自己不服氣地頂了一句「我在特訓...」
「有一天,我就會變強了!」
但他終究沒能得到,屬於自己的精神時光屋(那是七龍珠裡,可以濃縮時間,「屋內一年,人間一天」的特訓設施)。
他在學生時代,嘗試過加入球隊,卻總是不被教練喜歡,也不知道一群男人聚在那看妹、講垃圾話,到底有什麼好玩的?
他想,也許我的特訓,我的夥伴不在這裡,是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。只要找到夥伴,變得更強,就能遇見我故事中的女主角…
於是,當大學同班的女孩怯生生地告白時,他感到混亂(就這樣?我什麼都還沒做,這樣就行了?),來不及想清楚,就答應了對方。
他們約會、做愛、同居、訂婚、爭吵、分手、又重修舊好…
他仍在尋找自己的精神時光屋。
出社會後,出於消遣也為了合群,男人跟著同事下載了手遊。
角色的等級不斷提升,遊戲裡的男女主角在花海中接吻,男人看著 AV 呻吟的女體,一邊讓角色升級,一邊厭惡自己...
男人覺得自己的人生遺失了。
「我根本還來不及變強,就已經長大了...」男人把臉埋在雙手之間,不讓我看到他在流淚。
焦躁的慾望:我是否夠強了?
有一種慾望,與焦躁有關。之所以焦躁,其實是在困惑:我到底夠不夠好(強)?
小說集《直男癌病史》中,有個角色「耀邦」,他著迷在高級應召與「甜心爸爸」的性愛遊戲中,同時處於一段自卑的婚姻...
因為他的岳父,是政商圈的巨人。
於是,這段看似人生勝利組的婚姻(有房、有車、有面子),在婚後成了龐大的陰影。
「…耀邦暗中惱怒他的父母是如此上不了檯面,從小到大他們還有臉一直跟他說要努力...」「...那場婚禮比較像是岳父的婚禮而不是他的,他不過是個擺設。」
巨大的自卑感形成了困惑與空虛,也連帶影響了男人婚後的性與親密。
「和妻的甜蜜和刺激在婚禮之後消失了,當然,他不能讓妻發現。有時候他發現自己面對妻卻硬不起來...」
兩人的關係從愛情走到婚姻,男人的角色也從獵人轉為園丁。一昧熱血特訓的少年漫畫感逐漸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漫長的勞動與義務。
遊戲規則換了,男人無法從中知道自己是否「夠好」。同時,出社會後的責任與壓力,現實帶來的沈重感,也讓男人「懶」了。
同時,出社會後的責任與壓力,現實帶來的沈重感,也讓男人「懶」了。
有位熱愛玩遊戲的網友,在臉書寫過一則留言「小時候,是想玩但沒有錢買,長大後,是有錢但沒時間玩。」
於是手遊課金,甚至放置遊戲,形成一種索然無味的升級。如同男人說不出口的性秘密…
在這裡,我不用努力,也可以感覺自己很強、很屌、很得意。
即使,那只是暫時的勝利。
把人生找回來
男人真正遺失的,其實是接受現實、承認脆弱的能力。
知易行難。
因為「接受現實、承認脆弱」這八個字背後,有多少的自卑、丟臉與不堪在其中。
脆弱是很危險的,於是男人乾脆假裝自己不在乎。
只是,問題在於:越是倔強愛面子,避免承認自己脆弱的男人…
越是弱得不堪一擊。
就算有了「屋內一年,人間一天」的精神時光屋,若是練錯了方向,也是枉然。
承認脆弱不是示弱,而是為自己內在的感受發聲。而不是臭著臉,堅持什麼感覺都沒有。
示弱是認輸,是求原諒,也是敷衍。有些努力的新好男人,會在另一半生氣時,反射性地安撫對方…
當我問他「為什麼你要跟她道歉?你覺得你做錯了什麼?」
男人愣了一下,回答我「我不知道,我就是覺得我該這樣做。」
承認脆弱,是看見並說出「我因爲你的什麼…而感覺到什麼…」當然,這很容易被情緒激動的另一半聽成責怪…
但只有一次一次不放棄地搞懂彼此,又不放棄自己,才有機會走向堅定有力的親密。
這是長大的男人,需要學會的另一種強壯…
看顧脆弱的強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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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以為是一本談論男人性格的小說。沒想到,作者特別的成長經歷(出生馬來西亞,到過台灣、英國唸書,又在新加坡工作),讓他細細刻畫了「男人」與「華人」兩個標籤背後的人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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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同封底所寫「充斥情色、暴力與政治不正確...」,「試圖探索男人在個人情慾和國仇家恨夾縫之間掙扎求存的可悲處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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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願意撇開政治正確,把直男心底的辛辣、無奈與骯髒看進去,推薦這本小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