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FU

2021年11月30日 星期二

【助人者小辭典】別慌不緊張,為什麼這麼難!?給治療師與老師的焦慮工具箱(新增:焦慮情緒的心理治療方向)

作者:王家齊




焦慮的難


焦慮的難,在於焦慮有以下特性:

  1. 焦慮會怕:焦慮是一種忘了呼吸的恐懼,核心的情緒其實是恐懼。
  2. 焦慮會亂:恐懼就是怕,怕了就會亂,所以焦慮的人偶爾會亂掉。
  3. 焦慮存於身體,控制存於腦袋—而身體比大腦蠻橫,常不給大腦控制。

相對於焦慮三個特性,就有了三種解法


焦慮會怕


因為焦慮是忘了呼吸的恐懼,所以這可能是第一時間最需要答案與解法的一種情緒。這對只等待當事人,不願直接給答案的心理師,有時候會是很困難的,因為答案與解法都讓心理師得坐上專家的位置。

不過,比起說是成為專家,更不如說是Cosplay專家,其實是一個透過專家角色,協助個案建立基本安全感的過程。

那麼,怕是在怕什麼呢?怕傷怕弱怕自卑,這裡就有創傷的影子在。在治療中就會需要處理一點創傷帶來的影響,在團體或班級中,就比較是透過活動設計與人際連結,帶來新的好經驗。


焦慮會亂


焦慮會亂,亂久了就會變成攻擊,攻擊自己或攻擊治療師或攻擊某個之前看的醫師,攻擊會讓人後退排斥他,但要看到他們不是故意的,他們是覺得自己快死了在求生存。

亂掉的來訪者也會帶風向,要其他人聽他的,這是一種遇到危機時的求生本能。但是常常帶風向的人也不知道要去哪裡?(只知道不能夠繼續待在這裡)

當最後發現哪裡都沒有去的時候,就會反過來怪跟著他的人。

這對溫柔的治療師是一大挑戰,好好聽好好等最後卻被怪「做這麼久怎麼都沒效?」時,對治療師來說是有很大的委屈與被辜負感。

但其實治療師前面的來談者,也正驚慌失措。

所以不可以亂太久,也不可以讓亂掉的來談者帶風向。治療師需要更有存在感更有框架甚至要寫白板條列,利用所有可行的三角關係,讓亂穩定下來,才有辦法真的學到東西

也就是說,治療師先借前額葉給個案。

大概走到一年半以後的心理治療,是有機會像人本或存在取向那樣「兩個旅伴並肩前行」,但許多受苦於焦慮恐慌議題的來訪者,會需要一個船長幫忙判斷風向海勢,而不是放著新人亂轉羅盤。

在教室情境中,能夠先把當天的流程說明一次,視覺化在白板與黑板上,會讓學生對於今天要經歷什麼有個基本的安全感。我個人還
有個訣竅是:

因為我常帶「非表演者」的即興課,很多學生又是一期一會,我會先把課程的「三不」,也就是我預期學生聽到即興劇會有的擔心,以及這堂課先前為此所做的設計,都先「暴雷」給他們知道。

比如:今天不會有上台演出,不會批評你的演戲,不會有什麼活動今天非做完不可。(那當然後面你還可以加入三個邀請,比如邀請一顆開放的心、邀請成員回饋彼此,邀請想到問題就發問等等)


焦慮存於身體


最後要了解身體,了解身體哪裡在怕?又在怕什麼?不舒服什麼?要開始把焦慮與自律神經系統當朋友而不是敵人,但也要區分過去與現在的情緒記憶與反應。

這邊也會處理腦袋與身體的關係。有一種擅於使用頭腦概念與文字的人,跟身體是很遠的,但因為語言很厲害,所以會創造某種假想的體感,會讓治療師也跟著迷路。

對有些人來說,自己看見自己的身體,或讓自己的身體被別人看見,會引起一種尷尬不自在的羞愧感。

如果這時老師/治療師沒有足夠的敏感度,只是鼓勵或激勵來談者繼續投入,就很容易因為被「逼」而極度不舒服。

這邊會需要老師/治療師仔細地觀察與同步,因為我們常常會用自己在工作坊學習的經驗,直接預設「啊我當時那麼喜歡這個活動,那我的來訪者/學生一定也很喜歡」,然後你就失去現場了。

舉例來說:在即興劇工作坊,許多老師喜歡從圍一個圈開始,讓每個人依序向大家報名字。對有些人來說,這是一個安穩與連結的開始。

但對於害怕別人眼光的同學來說,這可能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挑戰—你可能說不出話,而所有人都在等你,而且一直盯著你瞧...

身體的事情常常沒有對錯,焦慮也是。

你可能注意到我這邊跟第一段相互矛盾,這就是焦慮的「難」。你沒有從一而終的答案,而是跟著現場的變化,有時候引導,有時候限制,有時候放手,這也是我們希望學生/來訪者最終能學會的能力。


【新增】焦慮情緒的心理治療方向



1. 先練習安頓與回神


這是急救的階段,搞懂自律神經、壓力反應與創傷理論的知識框架,會有助於了解自己怎麼了,而避免被過度的想像與焦慮(我是不要死了,我是不是中邪了,我是不是XXX病)淹沒。

當然,要確認來訪者確實去做過醫學檢查,避免延誤就醫時機。現在有許多醫療夥伴也有概念,會把反覆檢查無異狀但仍感到焦慮不舒服的個案轉介診所。
.
最簡單的安頓身心方式為"Grounding",我在即興劇工作坊會教的「再一次!」,也是一種身心狀態的轉換,改寫我們面對「失敗」訊息的舊習慣,相關討論可見這篇文章

這是基本的框架,透過硬框架讓來訪者不至於過度恐懼而崩潰,也才有辦法到建立後續工作的基礎。大概是前6-8次的工作。

【特別分享】第一階段的三張工作地圖

a. 問題出在哪?原因是什麼?哪個是問題哪個不是

比如完美主義不是問題,不適應的完美主義才是問題。同理,焦慮緊張不是問題,焦慮到無法解決問題才是問題。(會有一種繞口令的感覺,熟悉策略學派的朋友會發現這有許多可著墨之處)

我會把來訪者的焦慮模式畫成一張流程圖,一起圈出有Bug的地方(哪裡走歪了),然後把這邊定位成工作目標(來到2)。

b. 工作目標&怎麼做(解法)

工作目標要很簡潔。簡潔的意思是它要具體、單純且好懂。像是認識自己、探索情緒、與受苦同在,在一樓這個階段都太抽象不好懂(請見心理治療的三樓理論)。
.
這個階段的目標,要搭配問題與原因一起想,比如問題是[過度慌張],原因是[害怕做錯],那大目標就是從[過度慌張]到[減少慌張],子目標就是[分辨是否是自己的錯],[害怕時讓自己冷靜下來]等等。
.
可以的話要討論一張方法清單,讓來訪者回去嘗試,鼓勵建立自己的清單,因為不是每一次,同一個方法都會有效。以安撫情緒為例,通常我會建議找出5-7種方法。
.
這時候CBT的邏輯就相對好用,但最後通常會發現不夠用,也就要預備一個邁向二樓的隱藏版。(通常好的初談從原生家庭經驗,過去求助的治療史,與重大的成長經驗就可以估出一二)

比如如果是創傷反應,就是隱藏版,有潛在人格議題,也是隱藏版。

c. 多重迷走神經知情

如果初談評估有創傷反應,第三張圖就會創傷知情(多重迷走神經知情)。要講得多細或是引用多先進的理論沒有一定,因為這其實是一個用比喻定位(具體化抽象概念=情緒、創傷)的技術。

(細節不贅述,大家上網搜尋關鍵字就可以找到資料)

使用這張圖的重點是[讓它跟個案有關]、所以個案前面在1.提到的問題,我就會幫他寫到多重迷走神經的地圖上。比如:急著跟別人要答案,要不到就很慌張(戰),放棄什麼都不想管回家滑手機(逃)等等。

重點是讓症狀與習慣有個名字(命名),也有所本(地圖),初期工作的控制感就會慢慢建立起來。


2. 再來弄懂在怕什麼


有句話說「焦慮是忘了深呼吸的恐懼。」前一部份穩了,才有辦法往下探索恐懼的根源。從時刻提防的焦慮延伸到背後的恐懼,就像是地海巫師中轉身面對黑影的隱喻。

這個階段的方法就會少一些,因為恐懼是用來體會而不是解決的。更深一層來說,如果你總是要處理你的黑暗,那也就遺棄了自己的一部分...最終,這些黑暗會反過來吞噬你自己。

這大概會是12-24次之間的工作。


3. 然後整合內在合作


處理後不代表會發生,就像赤燭的遊戲「返校」有句話說「你是忘記了,還是害怕想起來?」但一次一次看清楚黑暗的恐懼,一次一次用光照亮黑暗的角落,也會慢慢看見黑暗的源頭...

這階段通常會開始往家庭系統,往三代歷史走。

這過程,就好像多數的驚悚電影。一開始是謠言與傳說的氛圍壟罩小鎮,再來是面對鬼怪與保護自己(或家人),最後則是在倖存或是犧牲的歷程中,懂了鬼怪與傳說的悲傷由來...

然後,光才可以好好照進來。


延伸閱讀

2021年11月29日 星期一

九句故事接龍再進化:讓轉折更生動更有電影感的十二句故事接龍(附範例與解說)

 
作者:王家齊




會有這次的十二句故事接龍,是因為參加了電影剪輯師,高鳴晟老師的線上課程《OTT串流平台影集的戲劇結構

高老師分享了「戲劇結構」的概念,也提到從古早的英雄旅程,到了也是二十年前的搶救貓咪,說故事的方法一直在改變,為的是符合觀眾的閱聽習慣。

比如從原本的周播連續劇(或我下午小時候四點準時收看的卡通),到現在Netflix等串流平台你想看那集就看那集,爽的話想熬夜追完還是想棄追都可以,閱聽習慣已經大幅改變—

這提醒了我,即興劇教學原本使用的「九句故事接龍Story spine」似乎也要因應時代的演進而修正。畢竟,大部分進劇場看戲的觀眾,出了戲院也會追Netflix。

話不多說,先分享【十二句故事接龍】的結構給大家


十二句故事接龍


【第一幕】
1.從前從前,在...有一個...,他叫...
2.每天...(介紹日常世界)
3.但是有一天...(歷險召喚,不上路)
4.因此...(契機、準備)
5.因此...(主角對此的回應)
6.沒想到...(意外事件)
7.結果...(被迫上路)

【第二幕 (上集)】
8.因此...(冒險世界)
9.因此...(逐漸熟悉冒險世界...)
10.沒想到...(苦難來臨)

【第二幕(下集)】
11.結果...(追殺)
12.不幸地...
13.幸運地...(幸運不幸交錯進行,次數自行拿捏)

【第三幕】
14.於是...(突顯主角本質的轉變)
15.最後…
16.從此以後...


這個結構有幾個重點


1. 三幕戲其實是四幕戲:作為整齣戲最精彩之處,第二幕其實同時有所謂的【中間點】,也就是故事主角遭受苦難的地方,與中間點之後的連串發展。許多觀眾想看的就是這邊的七上八下

2.原本九句故事接龍的問題在於,中間三個「因此」缺乏句型幫忙,其實很難說得精彩(=意料之外),很容易變成歡樂冒險的流水帳。於是加入了「10.沒想到」引導最大的苦難能夠「意外」發生。

3.對我來說,(包括我自己在內)最常忽略的關鍵錯誤是:但是有一天後,主角就因為契機(導師)上路了,如此順利的上路其實有點無聊(人生也是,通常最有成長的時刻,都不是新年一開始「我今年要完成...」的計畫),這個橋段高老師稱之為「被迫上路」,我用「7.結果」來標註引導

4.另一個易犯的關鍵錯誤是「苦難之後」,作為創作者的我們很容易同情角色,一旦成為某角的腦粉後,就會邊說故事邊在心中大喊「我的XXX才不會這樣做咧~~(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人了XD)」,即興劇演員尤其會面對這個挑戰,因為我們同時說故事,同時在角色中。

這造成的問題是:苦難之後就立刻出現神奇的解決方案(通常是某個禮物、信念或是朋友的犧牲→有夠衰的配角),於是會有所謂讓人看不下去的主角威能或聖母光環(主角只要大喊「相信我!」事情就解決了)。

因此加入「11.追殺」以及「12.幸運地」「13.不幸地」交互出現,讓故事的高潮迭起有機會好好發展,在這反覆挑戰與失敗的過程中,我們才有機會看到角色真正的成長。

5.當然句型只是刻意練習,重點還是句型後面的思維(mind set)有沒有正確。確實也看過有些學員在學習九句故事接龍的途中,講的句型都對,可是卻沒能顧及整體故事的推進,或著觀眾的情緒起伏,只顧著努力把「照樣造句」做完,那就會是很可惜的事情


延伸閱讀

2021年11月27日 星期六

Q: 有經驗的老師為何吸引人?(二)

 
作者:王家齊




市面上有很多「大師」,告訴你如何透過寫作、教學與專業訓練成功,但他們沒說的是「沒經驗的老師,是如何有經驗的?

我跟許多人的職涯發展恰好相反。我從2012畢業開始,先當了六年的自由工作者,才回來當(類)上班族。

自由工作者有個特色,為了接案上天下海,什麼都接什麼都不奇怪。最遠跑到了馬祖(早上跑去松山機場搭飛機),最趕的一天是南投台北兩地跑。

為什麼要這麼累呢?

一方面是有種「自由」工作的情懷(雖然最後發現大部分的自由時間都是在交通運輸上...),另一方面則是:

剛出道的自由工作者,沒名氣、沒經驗也沒有公司品牌加持,有人邀請就是衣食父母了,當然哪裡都去。也就是說—

我很常在當老師,但都是一日老師。

很快,我就發現這樣做的天花板效應。
基本上,作為一個沒經驗的老師,很容易被凹時間被砍價,或是跑很遠的地方但沒有車馬費,而最大的陷阱其實是—

小案子很多,大案子輪不到你。

於是你很難累積真正的歷練。因為這樣的你像是球場外賣香腸的攤子,只有球賽時會需要你。沒有比賽時,就算你烤香腸烤得再好,也沒有人會來買。

那是因為不夠努力嗎?(怎麼好像跑到別棚了XD)其實是因為「遊戲規則」錯了。

所以,沒經驗的老師要如何有經驗?


江湖在走,必殺技要有


時間與經驗難以複製,但你的必殺技可以。

所謂的必殺技,就是某個你剛好很擅長,最好也是你本人熱情所在的能力。

也就是說,你不是去上課去專訓「才」碰它。而是你超熱愛這件事,不給你錢你也會自己付錢多了解的能力。

聽起來有種激勵講師的味道嗎?也對,但也不對。

確實熱情夢想這些詞已經談得有點爛了,但那是因為許多人的熱情夢想是「投機」的。

他們倒果為因,因為想要當大師,所以假裝自己像某個老師一樣,很喜歡某堂課某個主題。

不騙你,這絕對看得出來(然後跟他分組練習你就會很痛苦,因為有滔滔不絕的自我推銷維持他的熱情)。


必殺技就是你的超能力


必殺技要成為超能力,一來你要如匠人般不斷不斷熟練它,最好熟練到「你閉著眼睛都可以把這堂課教完」的地步。

為什麼呢?這其實是哈克老師有次和我分享的經驗。當時我剛出道沒多久,還有點迷茫,六日就跑去工作坊找方向。

某堂下課,哈克突然對坐在旁邊的我說「你在做的工作,無論晴雨,無論身體心情好不好,都要出現在現場。」

「因此,你要非常非常熟練它們,這樣才能在狀況不好的時候,陪你度過寒冬。」

那應該是2013年的事,8年後的今天,我想跟你們分享另一個關於必殺技的經驗—

你的必殺技要有鋒芒,也就是要有點特別。

「特別」當然強求不來,也無須說謊假裝。但有幾種方法,可以讓你的能力顯得很特別。


讓必殺技特別的三個方法


1. 你這輩子都在研究它(因為你太愛了)

同樣是咖啡,如果你自己也太愛喝了,每天都磨每天都泡。那麼,為了讓自己喝到最好的咖啡,你會去研究水溫、產地、處理法等等細節...

你不是為了教課而學咖啡,你是為了喝好咖啡而研究咖啡。

這種「熱情」是感覺得到的,也才會帶來真正的激勵感。同時,隨著時間過去,這也會變成你的「歷練」,你就會「有經驗」。

沒錯,熱情+投入+時間=歷練(有經驗)


2. 向大腸包小腸學習A+B

看到這你可能會想,那如果我沒有這麼大的熱情(有時候這麼投入還會有點宅XD),是不是就不能當老師了?

倒也不見得。

比如我以心理師出道時,能夠接到的案子多半是:人際溝通、團體動力、性別意識等等。

雖然我一直在教「溝通」,但要說我對溝通超有熱情,我下班後每天都在研究溝通,跟朋友喝咖啡也都在溝通溝通溝通...

未免也太過了。

但我對「即興劇」很有興趣,玩即興遊戲或說個好故事,是我會想在下班後繼續研究的。

但是,開課單位很難邀請你講「即興劇」,一方面多數人不見得知道這是什麼,另一方面新嘗試的計畫也不容易過,有些開課夥伴還要承受來自主管的質疑壓力...(真是謝謝你們)

那就大腸包小腸吧。

於是我出道的時候,接的是溝通的案子,也透過學校學的,後來自己進修的心理學理論,有個70分的知識框架...

這是白色的米腸,可以吃得飽。

然後我結合了即興劇的練習,讓溝通這個主題多了點體驗,同時也多了點工具與視角(溝通本來就是一種當下即興的臨場反應)。

這是紅色的香腸與綠色的香菜。

於是迸出了一種新滋味。

而這樣的新鮮感,讓我有更多機會鍛鍊自己的必殺技,把70分的東西變成90分(後來就變成了溝通分析與人生劇本系列)。

更重要的訣竅是...


3. 關於必殺技,我還想說的是

我會挑選我喜歡的即興練習(比如:我是一棵樹),運用在幾乎每一場課程與工作坊中。

這樣做是因為:如果時間與經驗是兩大難以複製的資產。對年輕老師來說,「現場」就是一種稀有財。

所以我要把握每一次「現場」的機會,磨亮我最擅長的那一把刀。這樣做的好處是:

當你很熟練的時候,你就可以很即興。

當我練到「閉著眼睛也可以帶我是一棵樹」之後,上課時我就不只是在跟學生介紹練習了,而是邊說就邊看學生的反應,也看我內心的靈感。

於是「我是一棵樹」變成了我評估課堂動力的工具,因為我這些年來不間斷地在現場,用我的眼睛與耳朵蒐集田野資料,有我自己的常模,知道大部分的團體做這個練習,會有哪些反應?

如果今天團體反應不同,我馬上就會知道。

同時,我也可以擷取當下的靈感(有時候來自團體的反應,有時候來自我的觀察),即興「改」出一個專屬於這團的新練習。

怎麼做到的呢?因為我的必殺技練得夠熟,所以我在帶練習的時候,因此可以「讓即興之神給我一個答案」(Keith Johnstone的練習!)

走到這個狀態,也對我的教學壽命很有幫助。每天跑課程教類似的主題很容易感覺消耗,但如果我可以有足夠的空間,「看見」這一群學生,並且為了這一群學生量身打造一個練習(有時候也會產生一些內梗XD)

那我就不是在工作,而是在創作。

下篇文章,我們反過來,談談學生該如何挑老師。


延伸閱讀

2021年11月26日 星期五

【人生劇本】不被看見的過度努力:那些低頭努力的人們


作者:王家齊




上次說到三種過度努力的人生劇本,有些朋友回饋給我,說他們從中看到自己(或兄弟姊妹)的樣子。也有朋友問我:

我的人生好像被什麼驅趕著往前走,可是印象中並沒有什麼童年問題或爸媽爭吵,這樣是我想太多了嗎?

其實,有一類努力是隱藏版的,不容易發現。


低頭努力


今天,我們就來談談三種隱藏版的【過度努力】。

這類現象,我稱之為「低頭努力」。低頭努力的人,不見得遭遇過「明顯」的童年逆境,父母甚至是很開放開明的。於是,當他們發現自己有種莫名的努力焦慮時,常會有一種罪惡感—

我們家已經很幸福了,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?可是我還是好焦慮好痛苦

這些年大家對諮商越來越有概念,不少做過功課才來諮商的來訪者,都會問我上述的問題。以下三種「隱藏版」的要努力,就是我與這些認真的來訪者一起工作後,所歸納出的成果


好學生


有一種家庭是,爸媽的生涯選擇走得很穩定,沒有經過太多大風大浪與競爭,也就安安穩穩地把孩子養大。

然而現在大多數家庭都會讓孩子念大學,甚至有些高中都已經開始透過特色課程鼓勵孩子選課,這造成了一個現象:

孩子發現自己的視野正在超越父母。

然而,視野超越了,不代表真的超越。如果學費是家裡幫忙出的,就表示孩子還需要父母的協助。但這就形成了一個矛盾—

孩子一方面透過在大學的所見所聞(與外在世界的連結),發現自己擁有比父母還多的可能性,而父母可能聽不懂也無法理解(比如最近很多小孩就回家跟父母談區塊鍊,蠻多父母認真地聽但也覺得可能是詐騙)。

另一方面,穩定家庭長大的孩子又還沒有完全跟父母分化,許多父母會願意且主動協助孩子學費與生活費等。孩子多半也心知肚明地過著相對舒適的大學生活。

於是,好學生型的要努力,就變成一種默默的低頭努力。一方面覺得自己可以有很多可能性,可以比起父母這一代更有成就。

然而當他投入大學生活或新興產業時,由於父母並不熟悉只能傾聽,他缺乏了來自家中的指導者(大人),有問題沒得問。但又不像早熟社會化的孩子,從國高中就在磨練與大人打交道。

走到這裡,他往往會想起「我爸媽說過,做人老實努力就會獲得回報」「那我就好好努力吧

所以,好學生的努力是一種【缺乏指導者】的低頭努力。這很常發生在大學,因為他們物理上離家了,但心理上還沒有,也還需要時間長大。

「好學生」念大學時,多半會被評價為認真、禮貌、有教養。但反過來,也會發現他們常常缺乏有效的讀書策略、難以兼顧社團課業愛情,或是遇到一些班級實驗室政治時,會束手無策。

他們需要的,是一個能發揮教練功能的指導者。


孤狼


「孤狼」可以看成是「好學生」的變體。

孤狼的成長環境可能跟好學生差不多,父母可能是選擇了穩定的職涯,但也可能遭遇了【想升遷卻無法】的不得志。通常這類的不得志餓不死,可是總有一種全家避談的鬱悶—

這是孤狼的動力來源。

相對於好學生缺乏指導者,孤狼就是瘋狂地吞入指導者。他們像是一頭對知識餓壞了的狼,只要有相關的書籍課程與工作坊,就會大口大口地吃。

一開始,大人也會像肯定好學生那樣評價他們。但慢慢地,第一線的老師會發現孤狼的「攻擊性」。因為他們念的書多,上的課也多,你給他有用的補充資料,他可能跑去把原Paper載下來看,看完後再問你一堆技術問題。

總是要【超過100分】的他們,其實很難跟同儕合作。他們因為努力又聰明,很容易瞧不起小組裡面做【70分】的同學。

有些孤狼不想失去朋友,會選擇把這些熱情所在藏起來,只跟能力差不多強的同學交流。

有些孤狼則不在意別人「我有才華我任性」,他們往往是很好的技術人才,但是很糟的管理人才。

慢慢地,他們就會傾向在下課時一對一問老師問題(或是工作時只跟直屬主管討論)—然而,如果你不是一個他「服氣」的老師/主管,也就是夠有能力讓他尊敬。

他也會瞧不起你。

這樣的不滿與牢騷,孤狼會在諮商中反覆提到(我提過孤狼也會考核心理師是否讓他服氣嗎)。慢慢地,我們會一起發現,孤狼真正瞧不起的其實不是老師同學,而是家中那不得志的父親或母親。

孤狼的低頭努力,其實是在說「我很愛他們,但我絕對不要跟他一樣沒用。


孤兒


這裡的孤兒指得是父母多半健在,但因為父母與孩子的相處調適有困難(常常是父母到了某個階段不知道怎麼管小孩,最後問題放著放著,孩子就自己長大了),而讓孩子形成了「心理孤兒」的感覺。

孤兒有一個迷宮般的特色。

一方面,他們會對大人有高度期待(心理孤兒會渴望找到真正對自己好的照顧者),並積極地以努力回報大人。

另一方面,孤兒又不習慣被大人管(連我媽都沒這樣管過我!),有時候會固執地堅持自己的做法,講不聽也管不動。

但是,孤兒還是期待有一個好的大人陪伴啊,他們這麼努力也是為了被好大人肯定,因此這裡長出了一個五味雜陳的感受「我不要你管我,但你不可以不管我」。

要努力,是孤兒「不要被大人不要」的生存策略。之所以稱為「低頭努力」,是因為他們的要努力,缺乏了與人交流的方向感。

在諮商中,心理師也要一起跟孤兒迷了很多路,知道他是怎麼看別人的?怎麼定義別人好壞的?怎麼要求別人(或自己)的?

要能重新了解與定義孤兒各種隱藏版的「人際認知」,才有辦法跟著孤兒一起找到一個方向感,也就是他要怎麼活在這個世界上?


延伸閱讀

 

【人生劇本】過度努力的三種變化型


作者:王家齊




現在不努力等你長大結婚老了就慘了


第一種變化型是『威脅』。

來自家庭的威脅通常是「現在不努力,等你長大/結婚/老了就去撿破爛」,這裡隱藏的訊息是:我不努力,就會墜入萬丈深淵。

這一型的人常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,但又搞不清楚為什麼。更嚴重的狀況是:這甚至妨礙他們看清楚每個決定的優劣好壞,因此要嘛委屈待在不那麼好的選擇,要嘛就是衝動地亂做決定。

比如:明明待在目前的職位並不快樂,能力無法發揮,主管也講明沒有發展性,簡單來說就是「共體時艱」。知道自己應該丟履歷試看看新公司,卻遲遲無法下手,甚至連面試電話都打得手抖。

為什麼會這樣呢?因為這恐懼,是來自我們心中兒童狀態的恐懼。當我們小的時候,也許某天想要偷懶,想要躺在床上看漫畫,或著和朋友出去玩,結果被父母發現了—

當父母嚴厲地斥責小時候的我們,我們的內心也會形成一個巨大的恐懼。因為對小時候的我們來說,父母的一言一行是巨大的。

「你再這樣偷懶,老了以後你就知道」

「你再不打扮,長大以後都沒人要你」

「你再不念書,以後就跟隔壁李家那小孩一樣憂鬱症(是的,有時候鄰居親戚也會被扯進來)」

於是,當有一天你長大了,也許20,30來歲。念過大學或研究所,在外面租房子自住,工作下班時想要躺在床上看手機(或許下載了小時候的漫畫,裝在現在的手機中),父母的聲音突然在心中響起—

「你要是繼續偷懶,就會...」


你再撐再努力一下我就不會管你了


第二種變化型是「苦情」。

大家或多或少有向父母「爭取」些什麼的經驗。比如:什麼時候可以交男/女朋友?跟朋友出去玩幾點要回家?可不可以參加那個很酷的營隊/交換學生/打工度假?

那麼,當父母說"NO"的時候,你如何回應這個「拒絕」呢?

第二型「苦情」的人,其實很認真也很忠誠,他們通常跟父母關係緊密(注意緊密不見得是關係好,但他們之間的相互影響是強的),也會把父母說的話看得很重。

因此,當父母說「總之,你現在就是不可以談戀愛。等你上大學以後我就不管你!」他們會把這句話當成「目標」來執行,為了得到往後的快樂,現在就要先忍耐。

好一個要怎麼收穫,先怎麼栽。

看到這,有些朋友可能也會想到「先別急著吃棉花糖」的延宕滿足實驗。所以別搞錯了,我不是說為了未來而忍耐現在「一定」是不對的。

可是苦情型的「苦」是因為,父母所提供的目標,簽下的契約並沒有白紙黑字。此外,很多父母也是第一次學著跟孩子討價還價—很多時候,他們自己也亂了手腳,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這樣?

這倒也是心理師做諮商做治療最難的地方,的確做小孩的太過認真會被害到,甚至父母丟下一句「噢有嗎我當時有這樣說嗎?」更讓人心碎。

但是當治療做得夠長,我們有力氣一起回看當時家裡的狀況,就會發現許多父母也是在重重危機中,掙扎著學習當爸媽—

想像這是一部電影,第一格畫面是父母對小孩說「你現在忍著點,你長大我就不管你了。」,也是這部電影的兩個主角。

現在,試著把鏡頭慢慢拉遠,開始看到這對主角之外的其他人,家裡的其他空間,附近的學校與早餐店,爸爸媽媽上班的地方,甚至你住的縣市..

有時候,我們會發現,當父母對小孩說出「你要忍耐」時,在另另一個時空(鏡頭轉換—)

婆婆也許對著媽媽說「做媳婦的就是要認命」
上司可能對著爸爸說「公司有困難,大家要共體時艱」
補習班老師或許對著父母說「這個年紀不容易,你們多承擔一點」

然後回到第一個畫面,你看到了什麼?


努力離開傷心地做我自己最後又困住


第三種變化型是「革命」,或是「早期決定」。

這是比較不容易發現的「要努力」,因為相對前兩型可以清楚看到父母對小孩的影響,不管是威脅後果,還是苦情忍耐。

這一型的要努力,是長在小孩自己身上。

這類孩子多數遭遇了「童年逆境」,也就是在成長經驗中,面臨了來自家庭環境的不良影響。比如:暴力、否定或缺乏照顧等等

童年逆境一方面會帶來創傷的影響(這點我們另外寫文章來討論,也可以參考相關書籍與網站等資源),另一方面,也會激發某些「童年不快樂」孩子的瘋狂努力。

為什麼說是瘋狂呢?

你會發現他們的努力有一種強硬感,不斷往前往前再往前,更好更好要更好—

美國的研究者做過一個比喻,說這樣的現象就像是一張壞掉的唱片(broken record)。就我來看,也像是一台不斷空轉輪子的馬車,持續往前而不顧零件磨損有危險。

那都在努力些什麼呢?

他們會很快就想辦法離家(通常15,16歲),尋找住宿學校,開始打工,通常也會很快就談戀愛,也就是一般會說很早就「社會化」的孩子。

其實這樣的孩子如果能力不錯,一開始是很加分的。他們通常努力懂事有紀律,也很願意付出時間學習。

然而,當他們開始往人生的下一階段進展:從談戀愛到經營親密關係,從第一線到升任小主管,或是進入婚姻開始經營和婆家/娘家的關係—

常常會在人生的這一點跌跤。

當然,上述提到的這些事情,對任何人都是挑戰的,幾乎要從頭開始學起的。

但瘋狂努力的孩子因為轉速很快,目標明確(努力離開不快樂的家、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、努力換得自由與個人空間),這些挑戰常常也來得過快過猛...

當我們發現到原本「努力就會更好」的信念不再合用,一種成年危機/中年危機就形成了。這時候常常會有一個很大的落空感(甚至是被欺騙感,但又不知道該氣誰,因為是自己決定的)

不過,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,這也是長大的歷程,一種成長痛。這時候如果能好好整理自己,學習調整輪子轉動的速度,重新找到一個屬於成年/中年的配速,也是人類心智發展成熟的轉捩點。 


延伸閱讀

2021年11月25日 星期四

Q: 有經驗的老師為何吸引人?(一)

 
作者:王家齊




不囉唆,直接歸納我這麼多年敗家上課的經驗。


可以分享自己的歷練(不是故事)


雲門舞集的教室,有一句話我很喜歡「身體學會的,誰也拿不走」

一個老師如果有歷練,不管哪個歷練是因為他多年的專業工作體悟,或是他悠遊四海遇見很多人(甚至差點死在某個地方),這些都是別人拿不走、偷不走的好東西。

那為什麼說是歷練,而不是故事?其實上課上久了,大概也心知肚明現在多數老師會用故事影響學生,不管是塑造形象、形成氛圍或是引發動力等等。

然而故事有兩種,一種像是糖霜,為了嗜甜的聽眾而灑上薄薄一層的調味,才吃下去滋味就從舌尖冒出,血糖升起的欣快感沒幾秒就充滿全身,然後就沒了。其實也不能說「就沒了」是錯的,因為這類故事的功能的確就是調味,不管那是激勵還是快感。

另一種故事像滷牛肉,遠遠你從廚房外就可以聞到燉煮的香味,也清楚如此的濃醇香,必然花了下廚的人不少時間。然而上菜時如果沒有精心分過肥瘦,有些瘦肉一時之間並不好咬,甚至有點硬,你得花點力氣咬開後,才能品味那花過時間投入的醞釀。

這種故事就是我所謂的「歷練」,這是稀有財,因為它無法速成,有時不好入口,但是充滿養分。


可以很快歸納三重點


這是我最近回去上課的體悟(我們在學即興的Stand up comedy!)

我的老師,就是一個很會歸納「三重點」的老師。即使是不那麼熟悉stand up comedy的我,順著老師給的框架一步一步完成,全班竟然就在一個半小時完成了八個即興的stand up comedy。

對我來說,有經驗的老師可以按照學生的提問、現場的需求或是臨時的狀況,從自己龐大的歷練資料庫(滷牛肉)拆出一組框架,讓需要知道怎麼做(How)的人很有感,也就借給學生一個有經驗的眼光。

反過來說,也很像學語言的時候,如果能夠掌握重要的文法與單字,並且反覆熟練,照樣創作,就可以在短時間內有成就感。

「學語言也需要對話吧?這種學文法與單字的方式,真的可以學到嗎?」你也許會這樣困惑。

所以這來到好老師的第三點。


可以現場給予引導回應


有歷練的老師,還有一個東西是偷不走拿不走的,那就是現場引導。

特別是實作課程的時候,這點很容易見真章。有些老師的「分組練習」就真的只是分組練習,學員這階段的體驗很容易就是「看人品」,如果小組剛好有經驗豐富的夥伴,那他很容易就變成(不見得自願的)老師助教。

有些老師會邀請學生上台示範,但缺乏跟學生的同步,也少了目標設定,學員有時候會不知道要「看什麼」?

所以現場實作課其實是一個試金石,可以很快看出老師作為教練與引導者的底蘊。

當然,也是有些所謂的「大師」只演講只評論,引導都交給底下的學生助教們。也不能說這個模式有錯,但學到的是牛肉還是糖霜?就見仁見智。

對學生來說,這是找好老師的方法
對好老師來說,這是你可以聚焦以傳達給學生好東西的「資產」

時間與經驗是兩大難以複製的資產。

反過來呢?如果一個沒有這麼經驗的老師,要怎麼得到這些經驗呢?這看似一個矛盾,但其實有解—

我們下次來聊

2021年11月23日 星期二

【助人者小辭典】哭哭有三種:那些眼淚的模樣


作者:王家齊




台灣有種哄人的說法「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」雖然這個比喻好像有點美,但不完全正確。其實,哭有很多種,而眼淚是哭的結果。

這個想法,有次參加Jeffrey Zeig的大師課時,也聽他提過。他在示範的時候,問了掉下眼淚的個案—

「我們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眼淚...可能是傷心難過的眼淚,可能是憤怒不平的眼淚,也可能是喜悅愉悅的眼淚...」

「那麼,你的眼淚是什麼的眼淚?」

Zeig講了眼淚的可能性,那我們今天來講哭的三種可能。其實,光是標題的「哭哭有三種」,就也暗示了大家一件事—

等等我們講完三種常見的哭以後,就會討論到這點(當然你也可以直接滑到最後面看XD)。

哭哭有三種:氣到發抖的哭、失控解離的哭、以及同在理解的哭。


氣到發抖的哭


這種哭,可以說是「調色盤」的哭。一般而言,哭很容易跟「難過」這個情緒聯想在一起。但慢慢地你會發現,哭不一定是因為難過,也不一定只有難過。

這就是調色盤的哭。

最常見與「難過」調色的哭,就是「生氣」。

我的心理劇老師曾說「委屈與憤怒是一條麻花辮,相互糾纏在一起。」有些委屈的眼淚,背後其實是好大的憤怒(為什麼要這樣對我!)

反之,聰明的你可能也猜到了,有些憤怒的眼淚,背後其實是好大的委屈(為什麼要這樣對我...)

這裡有個東西用文字很難表達,你會發現兩句話其實是一樣的,但你幾乎可以想像:帶著這兩種情緒說這句話,感受和語氣是很不一樣的,這就是潛台詞。

所以不要斷章取義給哭一個公式(哭就是難過是失落與悲傷),也不要只聽哭的內容(通常你也聽不太清楚),要聽對方是怎麼哭的。

這當然有點難,甚至對有些人來說有點可怕。所以會需要一些工具與訓練來幫忙,比如重視體感與覺察的治療訓練,或是學習潛台詞如何展現的演員訓練都會有幫助。

我自己過去也是看到對方哭,會有點手足無措的人。對我幫助最大的其實是一個進階的即興訓練...

  1. 在這個練習中,我跟夥伴會合作演出一齣戲,但不先討論好要演什麼,也沒有預先決定的主題。
  2. 開始之後,我們要做的是,非常仔細地觀察對方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或情緒,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
  3. 然後,我會用我創造的角色說「你看起來有點____(比如:緊張)」,定義我看到的情緒
  4. 我的夥伴會YES, AND這個定義,並把它放大。然後我們就會一起在故事與演出中,尋找這個情緒的原因(比如:她很緊張可能是因為明天就要大學學測,而我是她爸爸想鼓勵她)
  5. 反之亦然

我很早就知道這個訓練,但到了做心理治療好幾年後,才搞懂這對治療師的幫助。

這活動鼓勵治療師主動地觀察並猜測來談者的感受,而不是被動地等他告訴我們(記得上一篇文章才說,情緒腦旺盛時根本講不了什麼話嗎?)

同時這也訓練了治療師的另一個態度(也是即興演員的態度):跳入未知(情緒),跟這個未知(情緒)好好在一起。

此類調色盤的哭,在陪伴失戀的朋友或來談者時,也都會遇到。比如失落的哭、想念的哭、羞愧的哭、被遺棄的哭、或是為自己勇敢的哭...


失控解離的哭


「當我哭泣的時候,彷彿掉到一個深淵之中。在那理,沒有任何人在,沒有任何人懂,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...」

有一種哭,是失控解離的哭。

昨天的文章提到人資夥伴說他同事「哭得停不下來,也無法說話」就有可能是這個狀態(當然需要先觀察個10分鐘,看看對方能否自行調整,也不要這麼嚴格)

這是很多做體驗活動的夥伴容易擔心的:怎麼有時候哭好像很宣洩,哭完之後對方還說哇好療癒謝謝你。可是有些哭卻是越哭越沉,越哭人越不見...

這跟哭的狀態有關,有一個觀察點比較難,但很重要的是:要看這個人哭的時候,這個眼淚是誰的眼淚?

通常失控解離的哭,也可以看成是一種退化(或催眠會說年齡回溯的哭),簡單說也就是變成小孩子的哭。

(這現象說得很玄,但只要想想很多年前有個廣告,一個當兵的大男孩在地上打滾「這不是肯德基!」,就知道這其實很常見...)

#話說後來我去成功嶺還真的就是吃肯德基欸
#我們於是被稱為炸雞中隊

那失控解離的哭有什麼問題呢?因為小孩的狀態其實是相對脆弱、無助的,通常也意味著當時沒有可靠的大人在一旁幫忙。

所以當「小孩的哭」出現時,那種「沒有大人」的恐懼感也會再次浮現,如果這時候只是默默地讓對方哭,恐懼感就會蔓延成為「無助無望感」。

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哭,越哭越恐怖。

這狀況在做治療是很常見的,體驗性工作坊其實也會出現。以下作法是在大心診所的實務學習分享:

1. 當事人不可以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

也就是說,我們要讓當事人保持一個「此時此地」的覺知,透過一直留意自己「在哭什麼?是傷心嗎是生氣嗎?」我們會有一個「現在」的自己去看顧過去的自己...

有發現嗎?這樣就是兩個人了(其實是三個人,還有你)。

2. 治療師要跟當事人連結,持續連結才不會解離

解離就是不知道人在哪,或是以為自己在一個內在想像的小空間。解離有時候是危險的,因為跟現實脫勾了。

昨天的文章分享的"Grounding"技巧,就是幫忙當事人離開解離狀態的其中一種方式。

如果是在工作坊,也可以邀請其他學員用他們可以的方式陪伴當事人(這點其實蠻重要的,因為創傷情緒會傳染,有些老師會自己跳下去「救人」,但就會忽略旁邊也有學員跟著溺水了...)

3. 所以一次不可以哭太多,要有節制有理解地哭

這邊很容易讓人誤會,好像我們反對當事人哭。

但恰好相反,我們期盼對方的眼淚是連結的眼淚,是了解的眼淚,也是感受的眼淚。而不是吃下大量的情緒卻無法消化而嘔吐。

所以一次不可以吃(哭)太多,要有節制有理解地吃(哭),才有機會好好消化。


同在理解的哭


可能有過去的某個自己被理解的眼淚,也可是為了過去某個人而掉的眼淚,但都是「現在的自己為過去的某人而掉的眼淚」

(你可能注意到我在「失控解離」的眼淚就把這個概念講完了)

關鍵是「現在」兩個字。這就是為什麼我在標題用「哭哭」暗示,因為哭哭是小孩的語言,也提醒我們要能分小孩的哭(要有大人看顧),以及大人的哭。

那麼,什麼是大人的哭呢?

我用個畫面來說(當然,這不是唯一一種「大人」的哭,也沒有所謂「正確」的哭,這一定要懂)

有些時候,當我跟當事人一起發現了「啊,原來是這樣...原來這麼多年來是因為如此的時候...」

我看到一滴眼淚,從他的眼眶靜靜滑下來。
平靜地,他說「嗯,來了這麼久,我終於感覺我找到了我自己。」

這是一個「被找到」的眼淚。 


延伸閱讀

2021年11月22日 星期一

【創傷與身體感】Q: 朋友情緒激動找我聊聊,可是話沒講幾句就哭到說不下去,該怎麼辦呢?


作者:王家齊




這個周末假日去上了兩天的課,同組的一位人資夥伴知道我是心理師後,問了一個問題「有時候,我們也會遇到一些員工情緒激動地來找我,可是話沒講幾句就哭到說不下去,該怎麼辦呢?」

#還好夥伴不是問我你是心理師那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

其實這跟我前面和她聊的話題有關,我們談到在做「需要容納、理解並鏡映他人情感」的工作時,需要一種下班的【儀式感】,像是瑜珈、精油或著一些讓情緒流動的方法,把承載情緒的體感卸掉,才算結束一天。

(我的經驗是,如果那天偷懶沒做,半夜會多夢累個半死)

回到人資夥伴的問題。其實以前思考這類課程時,比較是在【語言】層次的陪伴琢磨,大致就像是傳統助人技巧的教法,簡述語意、反應情感之類的...

不過在這個情境是完全不夠用的。

後來我是這樣回答的。


留意戰逃反應


如果對方哭到【說不下去】,這可能也顯示了他的理智腦(前額葉)暫時無法運作,而情緒腦(邊緣系統)正旺盛地觸發「戰逃反應」。

這有點像是路邊受傷的野貓,即使你只是不帶惡意地走過牠身邊,野貓要嘛弓起身子準備抓你(戰),要嘛就是一溜煙地跳進樹叢中(逃)。

在這個狀態,語言的功能是很有限的。不是因為語言沒用,而是因為情緒腦無法解讀那麼精緻的訊息。所以,與其說些什麼,不如先協助他安頓過度旺盛的大腦與神經系統。

這個動作,在創傷知情中稱為Grounding,其實就是協助身體從情緒與危險的風暴中重新落地,回到此時此刻,重新恢復體感。


恢復落地體感


Grounding的作法,其實很單純。

在確定對方聽得見你的狀況下(有個創傷專家提到,這時候的重點【不是】說話的內容—因為情緒腦聽不懂這些。這時候的重點是說話的音量、語氣、語調等非語言的訊息,簡單來說,就是要【讓對方聽得見並產生連結】

可以請對方順著你的引導(但要先確定他聽得見你)用腳踏地,捏捏手心,或著敲敲肩膀—都可以,重點是開始有體感。有了體感後,可以確認對方是否感受得到這些感覺?別忘了這時候前額葉還沒完全復工,不太可能給出完整的回答,只要請對方點頭搖頭就可以。

當情緒強烈而痛苦感過大時,很多人的身體會出現Keith Johnstone在《即興impro》這本書稱之為「害怕蜷(fear-crouch)」的姿態「...肩膀抬起保護頸靜脈,身體前驅保護下腹部。」簡單來說,整個人會是縮&捲在一起的。

逐步恢復體感後(這邊的重點是要一次一小步),要慢慢讓對方的身體可以稍微打開,或至少讓因為捲縮而垂下的眼睛,能夠重新與這個空間或是這裡的人(你)接觸。

最簡單的方式是:確認對方聽得見你,也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後,請他在可以的狀況下慢慢抬起頭,「看看這個空間中三個白色的東西(顏色可以隨意換)」


最好的陪伴,是陪對方重新整頓


大概就是這樣的安頓與整理,至少可以提供一個空間,讓強烈旺盛的情緒腦,可以慢慢安穩下來。也是一種重新整頓身體與情緒的經驗。

當然這其中有很多的眉角,不過有一些基本的概念會是蠻好的。除了不會完全不知所措,其實當自己身陷情緒風暴時,也可以做一點基本的處理(當然有一個人共同調節會是比較容易的)。

如果對這個主題有興趣的夥伴,可以讀胡嘉琪心理師的這本書《從聽故事開始療癒: 創傷後的身心整合之旅》,有更進一步對創傷知情的描述喔

人資夥伴聽完後,開心地說「這個好,我們可以做這樣初步的處理,如果真的還有其他比較困難的情緒議題,我們就會建議他去找心理師進一步協助。」


#然後我們就繼續聊瑜珈哪個動作適合拿來結束一天
#討論了好幾個體位法後
#人資夥伴斬釘截鐵地說


#大休息 




2021年11月20日 星期六

【助人者的禮物】第二章:關於說故事(一)







說故事有兩種,明顯版與隱藏版。


明顯版的故事有點像伊索寓言,有著明確的教育意義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...」,教導的是行為的後果,因此常使用於幼稚園或國小的教育中。

明顯版的好處是「明確」,這個故事要傳達的意圖是具體的,甚至寫在故事的結尾。然而壞處也是如此,行為後果的「教育」一不小心就會變成「教訓」。

隱藏版的故事比較像是意有所指,更厲害的治療師會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談論它,給人的感覺像是聊天時突然想到的話題(Milton erickson以及他的大弟子Jeffrey Zeig都擅於此道)

隱藏版的好處是聽者會「對號入座」。也就是說,故事的意義是被聽者自己「領悟」出來的。此種故事的黏著性很強,而且說故事人絕對不會錯(因為是自己想出來的)。

相對地,如果這個故事無法邀請觀眾「入座」,或是聽了故事之後覺得沒興趣,沒什麼感覺,甚至更直接地「聽不懂」,那這段話就會變成說故事人的喃喃自語。


明顯版故事的運用


因此,治療師在使用說故事的時候,如果需要用「明顯版」的故事(可能因為你還不熟悉個案的背景,無法量身訂做一個故事。或是目前討論的話題有明確對錯或前後矛盾,你需要直接指出來當頭棒喝...)

不如就讓治療師的「主體性」多出來一點,也就是加入關係語言。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中「有我也有你」,比如「當我聽到妳描述小時候在家裡的事情,會讓我想到灰姑娘再怎麼工作,後母都不會滿意。」

有些喜歡聽故事的朋友,可能會覺得這樣的故事不太美,甚至有點像是「比喻(明喻)」,好像沒有使用隱喻故事的美感技巧。

這樣做的原因是,如果你已知等等說故事的目的是要「教育」或「面質」個案,有著明顯「目的」的故事多半無法太修飾,說故事人的意圖也很難隱藏—

那還不如把這樣的意圖放進關係脈絡中,也就是:我會這樣說,我會想到這個故事,是因為「你跟我」或著「我跟你」的互動關係。這樣的坦白,也會減少教育變成教訓的風險。


隱藏版故事的運用


反過來說,如果要使用隱藏版的故事,有一個重大的前提:絕對不可以只把隱喻故事當成一個技巧來運用,否則很容易陷入自溺的狀態。

為什麼呢?因為好的隱喻故事使用了大量的藝術手法(我自己整理為關係、轉變、畫面三個元素),這些運用得好會讓人想聽,而且想要一直聽。

可是如果你對聽者的理解不夠,說的故事無法與他有著「彷彿有那麼一點點相似...」這種恰到好
處的相關,這個故事就會變成一種「聽不太懂」的廢話。

這裡有一個問題:那我要怎麼知道我設計的故事,確實有傳達出對聽者的理解?我的經驗是,最簡單直接的方式,是看聽者在你說故事的時候,「身體」是否有傳達出"YES"的訊號。

注意,是身體喔。我知道有些夥伴做完心理治療,或著呈現一人一故事劇場演出後,會詢問聽者/觀者「感覺怎麼樣?」「有什麼收穫?」

這樣做是一種回到語言的反思,當然也沒錯。但是你會發現一個狀況,許多人會很禮貌客氣地說「謝謝」「好療癒」「這真的很有幫助」,但下次就不來了(或著回去就感到不舒服)。

如果這時候能倒回去現場,會發現聽者在說「謝謝」「好療癒」「這真的很有幫助」,身體其實是卡住不動(沒反應),甚至是有"NO"反應的。

跌過很多次跤後,就會開始聽身體說話。

好的隱藏版故事,要有一種看似不經意,但又要相當留意的矛盾態度—說的時候要不經意,會讓聽者不知不覺就走進故事中,但同時相當留意,留意聽者任何的身體訊號,來決定這個故事要走?要停?還是要轉彎?


延伸閱讀

2021年11月12日 星期五

Q:我要如何有自己的風格?


作者:王家齊




Q:我要如何有自己的風格?

A: 練習。練到自動化後,自己的風格就會長出來。
特別這技能你剛入門,還不太熟悉,更要有意識(且有技巧)的練習。


專心把每個空格填滿


我舉個例子:最近我與朋友參加達康.COM的漫才工作坊

這是一門年代久遠且經過多次變體的藝術(據說目前已經經歷七代,早期像北野武也講過漫才,現在看還是特別毒舌啊...)

只有兩個白天的工作坊,到底要怎麼開始做『漫才』?當然前輩都會說『你就開始做,做多了就會有成績』

這當然不能說是錯的,但也不完全是對的—怎麼有人練了就一飛沖天,有人每天練個半死還是卡在井中?

達康給了一個我挺喜歡的方法:他們用漫才少爺推廣時的『填空題』,讓我們填出一個漫才。

我不用從頭到尾想一個漫才段子,一方面擔心好不好笑,一方面還要決定我跟夥伴誰是吐槽誰是搞笑...

我只要專心把每個空格填滿。
(那天我跟夥伴填出一個毛骨悚然的漫才XD)


夠熟練,才聽得見


『從學徒到專家』這本書,提及皇家音樂學院流傳的一句話

當你以學生身分上台,你一定已經勤練到最精彩的表演有足夠的水準。然而,如果是以專業人士身分上台,你最糟的表演也一定要練得夠好。

這幾乎是塑造個人風格的基礎,你記得每一個空格,你記得每一句話,你可以不加思索(也不緊張失常)地完成每一個段落。

然後你才可以『聆聽』對方。

然而,很多人反了過來,他們有一顆善良的心,渴望帶給別人好的經驗,但缺乏足夠的練習(練習得一多,通常是重覆且要求,感受不那麼好的經驗)

於是他們以為自己在聽,但其實他們並沒有在聽。

這是很可惜的,當你沒在『聽』,你的『說』就只是自言自語,縱使內在有許多學養與熱心,始終無法傳達給對方。


個人風格是『長』出來的

你可能會問,練習是很重要,但這跟個人風格的發展又有什麼關係呢?

答案是填空題的經驗。

當你一次一次熟悉題目,熟悉答案,熟悉如何把題目上的空白填入對應的答案,有一天你忽然有餘裕地發現...

這裡或許可以改成那樣填?

這裡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問?

或著我反過來用幾句話,好像也可以得到答案?

這時候個人風格開始長出來了。有人喜歡連續的填空,有人喜歡精簡的一擊必中。有人喜歡一開始就拋出大哉問,有人則在最後的最後來一記回馬槍—


長出個人風格


也就是說,個人風格是被『發現』的。

你無法『做出』個人風格,但你會在一次一次的練習中『長出』個人風格,然後你自己會發現,或著你的夥伴會發現,如果你有好的教練,他會更快地幫你發現。


熟練到自動化是為了有餘裕長出個人風格。


延伸閱讀



2021年11月2日 星期二

【人生劇本】一直都很努力,難道錯了嗎?從小米、千尋與無臉男談過度努力


作者:王家齊





總是笑臉迎人、充滿活力的小米,此刻哭喪著臉,把雙眼之間的眼淚埋進雙手之中—

除了大學學業之外,她打了三份工,同時也是必選修老師的最愛。負責到底的她,總是容易會被選為班代、課代與小班長之類的職務。

我提過她是活動部的嗎?去年萬聖節,她打扮成《神隱少女(千與千尋)》無臉男的樣子走進諮商室,我笑到差點把喝到一半的茶噴出來。

我是不會住手的」她說。

第一次聽到這句話,還以為她要威脅我,仔細一聽,才發現這是她對自己的耳提面命。的確,她的人生沒有「住手」兩個字,好像綁了定時炸彈的公車,停下來就會死。

她記得有天約了課後討論,結束後組員興高采烈地要去校外一家甜點店喝下午茶,一般來說她是不參加這種活動的,因為她總是「沒空」。

但那天,她盛情難卻組員的熱烈邀請,跟著去了。(雖然只是一堂「電影與大眾文化」通識課的同學,據說有人搬出「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」這種話說服她,我合理懷疑在撩妹啦...)

沒想到,她剛點了久別重逢的提拉米蘇,就遇到班上同學「哇這不是小米嗎,這麼悠閒在喝下午茶,過很爽喔~

據說小米那一刻全身發抖,接下來蛋糕吃了什麼,咖啡喝了什麼,是非聊了什麼,全部都沒印象(當然要追她那個通識課同學也告吹了)。

我知道,現階段「她是不會住手」的,因為住手的代價太大了。

小米的不安與煩躁,與她的「要努力」有關。其實,努力並不是壞事,然而「不努力就會死」這個信念,在小米還是小學生時就深深印在腦海中。

「我爸媽當時感情不太好,他們是不會打人啦,可是吵起來還是很恐怖...每次要吵架前,爸爸會說『小米,妳回房間,去看卡通。』那時候我就知道,我沒有其他選擇,我也不敢問為什麼」

陪著小米度過那些時刻的就是《神隱少女(千與千尋)》,她說她永遠記得那一幕—千尋的爸爸媽媽因為貪吃被處罰而變成了豬,臨走前千尋又是急切又是緊張地說

不可以吃太胖,否則會被殺掉的

念大學後,爸媽老了,也沒那麼多力氣吵架。然而,小米心中仍然惦記著這樣的害怕...「如果我偷懶,我就會變成一頭豬,然後我就會因為沒價值被殺掉...

要努力的人從不停止勞動。不,應該說是,他們不能停下勞動。這裡驅使他們行動的,其實是「我放鬆=我懶惰=我不夠好(像豬一樣)」的自我否定。

相較之前文章提到的完美主義(連結點我),要努力的自我否定有時候會藏得更精巧,也更加政治正確—所謂的勤能補「拙」,愛拼才會贏(沒贏是不夠拼)。

而惦惦做,不要自誇不要聲張也是我們文化偏好的。這些元素加在一起,就形成了要努力的恐懼—我如果不勞動,不做事,那我還有什麼價值?

這樣想當然對自己不公平,但如果直接告訴小米「這是錯的,妳要放鬆下來愛自己」,也對她同樣不公平—

我其實犯過這個錯。

我還記得小米張大眼睛,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,裡面滿滿的恐懼與受挫。恐懼是因為她心知肚明做不到,受挫是因為我竟然否定了她的努力。

後來,她主動提起《神隱少女》
「我朋友看了都覺得自己是千尋,有白龍陪在身邊守護她。但我呢,覺得自己比較像是無臉男—」

「他不是一直吃一直吃嗎?吃到整個肚子都撐大變形了,然後瘋狂地把所有東西吐出來。」

那就是我啊。」說完她笑了,一滴眼淚掉了下來。

其實,這讓我想起《神隱少女》的另一幕—千尋在湯婆婆底下工作沒多久,一切都在挫折不順利的時候,白龍私下給了千尋一個飯糰,千尋邊吃邊流著眼淚。

小米的挑戰是,如何正確定義「努力」。對小米來說,不努力就會死。因此,為了活下去,她不能住手(停止努力)。這時,勞動就像是一種無盡的酷刑,吃下去的食物也無法好好消化為養分。

千尋一夕之間從百無聊賴的小學生變成打工仔時,掉進了勞動的世界,如同日本的臨床心理師山中康裕在《哈利波特與神隱少女:進入孩子的內心世界》所描述的:

千尋在做完第一個工作之後,臉頰紅潤,帶著驕傲的表情大口吃著包子。她的眼神充滿著希望,跟在現實世界裡沒有活力的千尋大為不同。

努力勞動,然後好好吃飯,休息並獲得應有的回報,這是千尋成長的方式,也是小米的課題。

所以不是放鬆愛自己就好,而是要正確定義努力。說是愛自己,其實是找回自己的力量,也透過實作的歷程,定義並欣賞自己的能力。

如此一來,才不會把好東西全部吐出來。


延伸閱讀


版權聲明 
  • 本文照片改編自吉卜力官網釋出之《神隱少女》劇照


最新課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