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夏天我到了西西里,參加我的小丑訓練師
Alessio Di Modica開的工作坊
”Clown workshop with Migrants”,過程中我們和一群來自非洲的移民青少年工作,並共同以小丑的身分來到身障中心演出。
這過程,讓我對於青少年的戲劇工作有些新想法。
1.創作的意義是連結,不是展演本身
工作坊的七天...我們經歷了三天課程,五種語言,一個半小時在身障之家的小丑遊行。
你沒看錯,這個工作坊打打從一開始目的就很清楚:三天和移民青少年的工作坊後,我們就要一起戴上小丑鼻子,進行演出和遊戲。
這是一個相當密集且高壓的工作。對這些青少年來說,工作坊開始前,你就要做一個決定,要不要來。還有,第二天要不要回來。
每一個決定都是個豪賭,因為有些學生可能就真的不來(也確實發生了)但也有學生因此展現了更大的決心,要一起完成團隊目標。
我記得一個畫面是,某個下午,所有青少年都懶洋洋的,邊推邊請好不容易才願意上台。但是,當我們排完整場演出時,他們自發性鼓掌,露出欣喜卻又不好意思的笑容。
小組討論時,一位男孩說「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事情。」
訓練師Alessio在回程時說,就算明天我們做了全世界最爛的演出,那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準備這個演出讓我們連結在一起。
2.身體工作之於青少年,觸碰、躁動與溫柔
在小丑工作坊,有一個很主要的練習是觸碰(touch)。
對於少年少女來說(西西里訓練師來台學會的第一句中文就是「青春期」)這是一個既充滿魅力,又想躲得遠遠的主題。
畢竟是青春期嘛。
但在青少年的發展階段,情緒身體是先於語言的,一個有品質的觸碰(也許是溫柔的,也許是激烈的,也許是中二的)遠勝千言萬語。
這在我們的文化尤其挑戰,即使腦袋是成人了,身體可能還停留在青春期。或是說,我們並沒有機會學習用身體去說更多的語言,只剩下有禮貌地不說,或是說很多兩種選項。
就我自己的經驗,即使在成人的工作坊,也需要花一定的時間,暖化彼此的身體接觸,以及逐步放鬆接觸過程中產生的焦慮和防衛。這表示,關於身體接觸,我們都需要學習。
當然,要通往這個主題,並不是說「好,我們現在來學習身體接觸。」就可以達成的。這過程需要一些鋪排,也需要一些漸進的練習,後面我會提到一些可能的運用方式。
3.一些可能的運用:音樂、儀式與Gag
首先還是劇場遊戲,許多劇場遊戲會讓我們的身體自然觸碰。對青少年來說,有輸贏競爭的遊戲,比較容易提高動機。有時候,為了贏,(這個遊戲需要的)身體接觸就會自然地發生。
久而久之,也就減敏感了。
這次工作坊還有一些發現。在小丑遊行時,我們會排一些以音樂為基礎的小演出(Gag),這些演出會設計一些動作讓大家follow,但同時會安排一些人solo,甚至是在過程當中打破原有的安排,臨場反應。
有明確節奏感的音樂,在這樣的演出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。因為明確的節奏,可以讓所有人跟隨,節奏與律動感,可以很快地連結團體。
但與營隊排舞不同的地方是,同時間我們也會進行小丑的工作,而小丑是探索個人內在的經驗,透過身體工作而形成的角色,每個人的角色都是獨特的。
因此,我們並非隱身在一支舞中,而是以我個人獨特的角色,參與在集體的音樂與律動中。
這是重點。
4. 最後,我想談一點儀式。
儀式同樣是凝聚每個人,並讓此人此時此地與眾不同的原因。
如同小王子中,狐狸對他說:「
最好請你同一時間來。比方說,假如你下午四點鐘來,從三點鐘開始我覺得幸福。時間愈接近,我愈覺得幸福。四點鐘一到,我早已坐立不安,我將發覺幸福的代價...」
儀式,讓我們在一起,變得如此重要。
此外:關於我在西西里的一些片段(當時的臉書紀錄,歡迎點閱)
5. 我在2021年回看2018的一些心得:抓狂演訓班(有劇情雷)
防雷聲明:接下來的文章可能會透露部分電影劇情(抓狂演訓班),如果這會破壞你的觀影體驗,請看完電影後再回來閱讀(也歡迎跟我討論)
一個監獄的戲劇老師,如何帶領一群受刑人演出『等待果陀』這齣荒謬劇的故事。起心動念很簡單『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什麼叫做等待』
說也奇怪,在看著這些大人從劇場訓練開始,發聲動身體,唸劇本或著覺得這很蠢,我突然腦中浮現了許多2018年工作坊的片段
尤其有一幕,他們在演出前玩桌上足球臺,大家吼著叫著,大力地搖著機器,也讓我想到當時工作坊下課時,總是會被青少年叫去玩這遊戲(然後我總是很怕夾到手,但不夠狠,你註定要輸)
那過程有許多有趣的事情,比如:若是你夠『操弄』(看過電影的讀者會知道我在說什麼),你其實可以邊拉著你的兩組小人,邊用一個微妙的力量移動球檯,讓球往對你有的方向倒...
我的『隊友』就很擅長這招,以贏球而言,這幫了不少忙。
畢竟我笨手笨腳連運球都運不好,偶爾還會不小心把球踢回後場,儼然一個豬隊友的樣子,能有一個會贏球的夥伴,確實會放心許多。
但其他青少年可就不太開心了。
他們先是用英文指著他說"you cheat!"(我想這句是要講給我聽的),然後接下來就是用一連串我聽不懂的語言吵了起來。
後來『隊友』不爽地聳聳肩,看了我一眼,把分數還回去一分,重新發球。
他發球有個習慣,會先拿球用力地敲兩下球台,再把球滾去中場。這次發球,他敲得比平常都用力,我在旁邊聽都覺得手指痛得要命...
後來Alessio問起我桌上足球的事,我不好意思地說啊我還真不太會玩,也許要多練習什麼的。他搖了搖頭,嚴肅地說「這個遊戲不是這樣玩的。」
我一時間沒聽懂,但後面幾天,『操弄遊戲』逐漸擴大到整個團體,甚至逼得我們不得不停下來,重新確認團體現在還可以往哪裡走?
這真的很難啊,就好像抓狂演訓班那樣,一起演戲有了共創的新經驗,甚至覺得人生有了改變是真的,可是想要突破規則,在權力遊戲中壓下別人或抬高自己,如此活下來或是圖謀利益,也是真的。
抓狂演訓班的結局不就是這樣嗎?
『老大』走了,一看就是有人接應而且早就安排好的,也許他的巡迴早在前一場兒子來看他時,就已經結束了(而這也是父子情啊)
其他人呢?有人只是享受坐在河邊吃外賣,或著能夠再次上旅館性愛,然後呢?或許又是一個漫長的等待...
有人選擇不等了,有人選擇繼續等,也有人不知道自己在等。